爹來了，爹是因為給他送條子才不辭勞苦從幾百里外的鄉下趕到礦上的。

方玉一看見坐在宿舍里等他的爹，臉上立即興奮起來。上前一把抓住爹的手。“爹，您咋來了?”方玉既興奮又驚喜地問。因為屋里有人，爹沒敢說是來給他送條子的，只是疲憊地沖他笑了笑。

方玉急忙拉爹去吃飯。在礦職工食堂里，方玉給爹要了好幾樣菜，還買了瓶老白干酒。爹說：“方玉，下窯掙錢不易，花那么多錢干啥?在咱鄉下粗茶淡飯吃慣了，好歹吃點兒就行。”方玉忙說：“沒花啥錢，爹，您只管吃。”

爹就坐下慢慢地吃飯。爹邊吃邊問方玉：“這次轉正有眉目沒有?”方玉看著爹布滿皺紋的臉，聲音有點兒沙啞地說：“不知道。”爹笑著抿了一口酒說：“別怕，爹已給你找來門路了!”爹說著便從懷里摸出了條子。

方玉來礦干農民輪換工已有好幾年了。爹知道方玉在礦上干得不賴，這是因為方玉每年探家時都會帶回去一個紅本本。從前礦上沒有輪換工轉正的規定，這幾年有了，可方玉一直沒能轉上。方玉今年已是二十八歲，到了明年一超過這個規定的年齡界線，啥希望都沒有了。爹急，爹不想眼看著方玉在礦上干了幾年后再卷鋪蓋回家。爹想讓方玉轉為礦上的正式工人。于是爹就賣了牛，通過村長從鄉長那兒弄來一張寫給鄉長老同學——方玉所在礦礦長的條子。

方玉拿著條子怔怔地看著爹：“咋來的，爹?”

“我把咱家的牛賣了。”爹故作輕松地說。

方玉心里一震。方玉想起家中那頭牛，那可是頭十分健壯的牛。牛被牽進家時還只是頭小牛犢，是爹一點點侍弄大的。牛是農家寶，因此，爹對這頭牛寄托了許多感情，從不讓牛受一點兒委屈，牛要是有個病，爹幾天都吃不下飯。而如今爹卻把牛賣了，那不等于摘去了爹的心肝?

方玉喉頭一緊，頓時哽咽起來，悲戚地叫了一聲：“爹!”

爹忙說：“沒啥，沒啥，別這樣。不就是頭牛，如今興這個，沒門路咋行。只要今年能轉上，爹比啥都高興!”

爹只在礦上住了一個晚上就走了。爹說地里活兒忙，離不開人。方玉去送爹，爹說：“別送了，你抓緊時間拿著條子去找礦長，可千萬再不能錯過機會，有眉目了就給家寫封信。”方玉點點頭說：“知道了。”爹仍不放心，爹知道方玉臉皮薄，有點兒怕見人，上車時還一再叮嚀，一再囑咐。

爹走了，爹走一個月后，方玉也回了家。方玉是回來辦農轉非戶口的。爹知道了，臉上綻開了笑容：“那牛爹是賣值了!”

方玉也隨著爹笑，笑得有點兒苦澀。方玉的手插在衣兜里，手里緊緊攥著爹給的那張條子，這張條子方玉始終沒有拿給礦長看。